像茶树一样,自由生长的兴宁“茶二代”
一种茶香,茶二代多种茶人。像茶时代更替,树样生长兴宁单丛茶业已传到年轻人的自由手上。有熬夜狂魔找到天职,茶二代也有养生青年无奈继承家业,像茶一群颇有个性的树样生长年轻人用自己的方式走出茶人新路,像茶树一般,自由野蛮生长。茶二代
斜杠青年,像茶李远青
“很多人觉得通宵做茶辛苦,树样生长但熬夜正是我的专长。”
兴宁的冬天很冷,山风吹过,茶树已然休眠。在径南镇思远茶坊,老板李远青正处理刚收来的老茶叶,热风卷着茶香从炒青锅内涌出来,整间茶坊暖融融的。“老茶叶其实很香,就是产出比不高。”他从烘干的半成品中捡出一些未受热紧缩的叶片,“扔了可惜,做成茶多少能赚一点。”
李远青是85后,一张精瘦的脸被太阳晒成了褐色。初次见面,健谈的他就聊起了“广漂”的十几年。“2001年,我初中毕业就出去闯荡了,卖过空调,做过市场营销,还管理过服装厂。”然而就如漂泊异乡的人们常调侃的,“广州赚钱广州花”,李远青的年纪长了一岁又一岁,钱包却始终没有丰裕起来。
2012年,李远青和妻子回到兴宁,开始尝试在家乡的土地上寻找商机。“最开始投资养鸡场,养了一万多只鸡;然后发现径南不通快递,就谈合作开了镇上第一家快递站;再后来赶上了微商风口,我凭借自有的快递资源,卖茶叶和柚子赚了不少。”同时,因为热爱钓鱼,李远青还开了一家钓场用于维护客情。
在李远青看来,圈子是他在生意场上“南征北战”的基础,虽然横跨多个行业,但核心客户永远是那一批。“要把生意做起来,最快的办法就是融入一个圈子,比如我的茶叶就是在钓鱼圈一层层传播流动的,喝茶、钓鱼是这一类人共同的爱好。”
作为“斜杠青年”,李远青平衡的妙招就是不恋战,每当一门生意成熟,他便将其转交亲属管理,自己再向下一个领域进发。“人生就是一个不断抉择的过程,要不断把自己的尾巴砍掉,才能更快前进。”
2016年,在一次机缘巧合下,李远青和茶叶的缘分开始了。彼时,他还在与鸡为伴,每当夜幕降临,养鸡场的一万多只鸡进入了梦乡,李远青就沿着乡间小道,在径南镇四处闲逛。“半夜两三点,我睡不着散步,碰见我师傅在做茶。”他循着茶香走入灯火通明的茶厂,“最开始只是简单帮忙,后来帮着帮着就做上手了。”
初入茶道,李远青每天只睡两个小时。采青是白天采,做青是通宵做。茶叶和人一样讲究呼吸,每隔一个小时,李远青就要把茶叶翻动一遍,以防茶叶发热,味道变得浑浊不够清新。“目前在浊水村,包括我在内,只有3家在做手工茶。做好茶就像照顾孩子,离不开人。”仅制作一筐茶青,李远青就要看守10个小时,所耗精力是机器制茶的数倍。
用妻子的话来说,李远青一做起茶叶就仿佛着了魔。然而正是这一份沉醉,让他在2017年闹了一次乌龙。那一年春天,李远青在茶厂不舍昼夜地做茶,“人一专心起来就两耳不闻窗外事,连外面茶青掉价了都不知道。”因为还在按高价收购,很多从未合作的茶农都一次性涌了过来,成堆的茶青快要把李远青淹没了。“通常产能是一天做3000斤茶青,那时候一天做了6000斤。我临时叫了7个人帮忙,整整两天两夜才处理完。”光是原料收购,李远青就比别人多了近3万元,不禁让家人为他捏了一把汗。“最后虽然辛苦,但好在那一次春茶并没有赔钱。”他笑道。
2023年,李远青的茶叶入围兴宁市“十大好春茶”榜单,多年来的坚守获得了认可。“本地茶叶同质化太严重,所以一定要在品质上把好关。”他有一座5年未修剪的茶山,产出的茶叶像野生茶一样蜜香浓厚。“老茶树如果剪了枝,新芽就没有那种味道了,所以我任由他们发展。最初很多人骂我懒,茶树到我手上都毁掉,但我不在意,只要能做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行。”
时至今日,这座“野茶山”的树已经长至3-4米高,工人要弯下枝叶才能采到嫩芽,作业速度也减少至采普通茶树的1/5。“虽然成本高、产量低,但这款茶在市场很受欢迎,利润空间也更大,所以我总觉得高端化、差异化才是兴宁茶的未来。”
叛逆传人,李坚华
在村民眼中,李坚华是个离经叛道的茶人。
一市之隔,兴宁茶和潮州茶的较量从未停止。在大多数兴宁茶人心里,似乎对本地制茶技艺都有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执念。而作为家族茶业第三代传人的李坚华,却总是事事向潮州“取经”。“村里人说我爸做了一辈子茶,儿子还要请潮州的制茶师傅,是不是不认可他?我爸也觉得伤面子。”
即使不被家人和乡亲理解,李坚华还是坚持着“知己知彼,百战不殆”的理念。在他看来,老一辈茶人总是埋头苦干,忽视了市场需求以及行业竞争。“虽然很喜欢自家的茶,但喝到其他地区的好茶时,我会反思,为什么别人的茶这么香,为什么我们的茶做不出那样的口感?”李坚华始终认为应该“师夷长技以制夷”,“兴宁单丛的茶苗、技艺、机器最初都是从潮州传来的,那还不如全部把他们学过来,再谈进步和发展。”
谈起对茶的兴趣,李坚华连连摇头,“不喜欢,从小到大都不喜欢!”自懂事以来,他的世界就被茶叶填得没有一丝缝隙。“别的小孩周末到处玩,我就是去山上除草、采茶,同学约我都只能拒绝,讨厌到连喝茶都烦。”但长大后经过多年闯荡,他逐渐找到了乐趣,“把它当作事业就有意思了,没有人不喜欢赚钱。”
虽然如今已是身经百战,但李坚华的一路走来更像是摸着石头过河。2015年,李坚华从做了8年的电脑行业中抽身,开始全身心投入茶业。“最开始做茶,机器赊账、茶青赊账、工钱赊账,除了老婆以外什么都是赊的!”
带着东拼西凑的家当,2017年,李坚华开始和父亲正式学习制茶。彼时,李坚华的亲朋好友早已被他借了个遍,信用卡也刷爆了。“很多人都觉得我撑不下去了,没想到好运很快就来了。”
当年年底,茶青跌价至每斤2.5元,李坚华为了挣加工费还债,以3元每斤的价格大量收购。整间茶厂除了过人的通道,都是茶山茶海,而他还在不断生产。“大家都觉得我疯了,借我钱的大伯来厂里,跟我说‘不知道你心里慌不慌,看到这么多茶我真的好慌呀’。”
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,李坚华的茶厂刚停工,兴宁茶叶市场便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场面,手里大量的库存帮他打了一场翻身之仗。“潮州的茶涨价,周边地区都来兴宁收茶,我的货一售而空,债一下子就还完了。”
高端茶叶仍采取碳焙形式加工。
盈了利,李坚华一边四处学习,一边把钱全部投进升级设备。在一次与潮州的交流学习中,李坚华惊讶地发现,即使在冬天当地仍然开着冷空调制茶。“做茶环境讲求低温干燥,茶青里80%都是水,师傅说人不急着用空调,要让茶叶先享受。”于是一回兴宁,李坚华就立刻给自家茶厂也配上了大功率空调。此外,他还在工厂里修建了一个冻库,用于成品茶保鲜。“我热衷参加交流会和研学班,哪怕每次能学到一个有用的知识点,日积月累也可以超过旁人很多了。”
随着业务不断扩大,李坚华逐渐把个人重心调整至产业末端,弟弟负责生产,他主管销售。要挣钱,就要走到离钱最近的地方,李坚华在兴宁市区开了一家茶叶门店。“大部分人把门店开在乡镇里,旺季就容易因为不能及时送货而流失客源。再者,门店也是实力的象征,能让更多顾客选择你。”
据李坚华介绍,十几年前,茶叶销售还是传统的原产地供采模式,产商几乎足不出户,就能将茶叶轻松卖出去。但随着电商兴起,特别是短视频销售成为热门渠道,前来村镇的采购商变得越来越少。“别人不来,我们就要主动出击,现在我已经在尝试抖音了。”说到这里,他的表情有些恨铁不成钢,“很多老茶人,喜欢把自己封闭在旧环境,这样很难跟上时代的脚步。”
万斤劳模,何茂江
走进兴宁市径南镇茶酒产业社区,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位于招牌之下的宝林茶叶种植专业合作社。作为浊水村的“一村一品”示范点,茶厂大门常开,仅是路过都能看见厂房内被扫得一尘不染的地面。
何茂江是家族第三代茶匠,从父亲开始,制茶方向转为了单丛,产能也随着技术的不断革新而翻倍增长。“我爷爷那一代人每年做几百斤茶,到我爸爸一年大约能做1万斤,我现在基本达到了每年10万斤。”他指向身后用透明袋子打包好的散装单丛茶,“虽然没有具体统计过,但我猜测在整个兴宁单丛市场,我的产量是数一数二的。”
2013年,何茂江放弃在广州的产品营销工作,回到浊水村继承父亲的茶山和茶厂。“村里很多年轻人和我一样,闯荡过后发现还是回家种茶来得实在。”年少时无法吃的制茶之苦,待中年背上养家糊口的责任,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无法忍受。“一方面农村老龄化严重,父母无法再承受高强度的农活,我不忍心让传了几十年的家业断在我手里;另一方面,几个孩子读书压力大,创业总比打工强。”
何家的茶园就在茶厂不远处的山坡上,大约几十亩的土地种着白叶单丛、鸭屎香、梅占、黄金桂等多个品种,在整个径南镇都算是品种齐全。农闲时,何茂江便和母亲亲自在茶田里忙活,太阳升起,小小的山谷便热闹起来,鸡犬之声不绝于耳;到了农忙季,何茂江便把农活交给雇来的临时工,自己回到茶厂里闷头大干。
“一般下午五点,当天的茶青就送来厂子了。真是一刻不敢停歇,一做茶就是通宵到天明。中午抓着一点零散的时间要赶快休息,因为很快第二天的新茶又要送来。”何茂江摆摆手,“做单丛太累了,对身体不好,以后孩子不感兴趣一定不会强求。”
虽然嘴上叫苦,但何茂江的性格却有着茶树般的韧劲。眼看生意越做越大,对茶叶的需求越来越大,何茂江便成立起合作社,与周边茶农达成稳定合作。“我们对茶农是兜底的,有些走订单,有些提供全套的加工服务,如果对方还有剩余茶青就全数收购。”
2021年,何茂江参与了村里的“一村一品”建设,用专项资金和自己的积蓄,将厂里的机器焕然一新。“从前的机器很落后,晚上人得时刻守着。换成智能化设备后,多了不少小憩的时间。”他笑道,“比如机器温度把控得好,茶叶品质就会变高。还有电气取代了木柴,在卫生方面也提升了很多。”
生产力提高了,何茂江又进一步扩大茶园。“2022年,我在其他村租了100多亩荒山,准备开垦种茶树。”对于单丛茶,他倍感信心,“这几年普通消费者对单丛茶的认知度越来越高,市场潜力不容小觑。作为生产源头,我想先薄利多销,把兴宁单丛的名声打出去,再和家乡人一起努力,让兴宁单丛的名字走向大江南北。”
【撰文】吴思雨
【来源】南方农村报